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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亚裔也是跨性别:特朗普再临带来何种“双重焦虑”?

方子齐
2025年1月22日

“从今天开始,美国政府的官方政策只有两种性别:男性和女性。”美国总统特朗普重返执政第一天,就宣誓要终止多元性别。来自美国的亚伯与亚历珊卓莉亚告诉DW,跨性别与亚裔的双重标签,正令他们对未来4年焦虑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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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现役的美国空军士官长亚历珊卓莉亚,她是一位跨性别女性。
亚历珊卓莉亚(Alexandria Holder)是现役的美国空军士官长,也是一位跨性别女性。图像来源: Privat

(德国之声中文网)“我已经为这个国家服役20年,驻守过海外基地,也曾扛起武器。就算他们不让我继续服役,也无法夺走过去20年的光阴。”特朗普二度入主白宫前夕,亚历珊卓莉亚(Alexandria Holder)这样告诉DW。

亚历珊卓莉亚是现役的美国空军士官长,也是一位跨性别女性。她的母亲来自南韩,她以身为韩裔美国人为傲。然而,亚历珊卓莉亚的跨性别身份,并不受三军统帅——总统特朗普——青睐。

“从今天开始,美国政府的官方政策只有两种性别:男性和女性。”重返执政的第一天,特朗普在就职演说中如此宣誓,并签署了行政命令,要撤销拜登时代对跨性别军人的保护令。这意味著,美军现役约1.5万名的跨性别官兵——包含亚历珊卓莉亚——未来可能被逐出军队。

特朗普向来高举反跨性别旗帜。去年美国大选期间,亚伯(化名)在运动酒吧观看球赛,电视也会播放特朗普阵营的反跨性别竞选广告。“这种广告在公共场合出现,真的很怪。”他说。

26岁的亚伯是一名跨性别男性。他生于中国武汉,1岁时被美国白人家庭收养,现居美国宾州。除了跨性别身分,亚伯未来4年更担心自己的亚裔脸孔成为箭靶。

“你看到我,就会想到‘亚裔’对吧?从视觉上来说,我更明显是一位亚裔,其次才是跨性别者。”在美中竞争的政治局面下,亚伯担心新冠疫情期间的仇恨犯罪,再度找上亚裔。

“比起身为跨性别者,我确实更担忧作为一位亚裔美国人。”亚伯说。

当“亚裔”与“跨性别”两种认同交织在亚伯与亚历珊卓莉亚身上,他们对于特朗普重掌白宫,有著两种焦虑。

空军服役20年 恐被逐出军队

亚历珊卓莉亚来自空军世家。她的父亲1970年代在南韩美军基地服役时,认识了她的母亲,两人共组家庭,生下长子——也就是后来的亚历珊卓莉亚。

“我是在2004年末加入军队的。刚入伍的时候,军中还禁止跨性别者公开服役。”亚历珊卓莉亚当时还未变性,她回忆那个“不问不说”(Don’t Ask, Don’t Tell)的年代,同性恋者在军中的处境艰辛,更不用说跨性别者,除非以出生时的性别服役,否则根本无法入伍。

始于1993年的“不问不说”政策,規范美军不得调查、揭露官兵的性倾向,也不允许军人主动公开性倾向。亚历珊卓莉亚自我认同为女性的秘密,长期也只有妻子布兰妮(Brittanie)知道。

“我们开始约会大约一个月后,我就向她出柜。”亚历珊卓莉亚表示,布兰妮是她第一个出柜对象。“当时我26岁,这辈子我从未告诉任何人,直到我遇见她。”两人对于家庭有著同样的想像,打算结婚以后共同养育4个子女。但碍于军方规定,亚历珊卓莉亚与布兰妮都认为,等到退伍之后再更改性别,是最安全的决定。

直到奥巴马政府时代,美军的多元性别政策出现转机。2011年廢止“不问不说”政策后,奥巴马政府的国防部长卡特(Ash Carter)在2016年宣布,跨性别者可公开服役。那一天,布兰妮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亚历珊卓莉亚,“我和布兰妮开始讨论,说不定我们不需要等到我退休呢?”

图为亚历珊卓莉亚照片
“你举起右手,宣誓捍卫美国与美国宪法,贡献自己的性命来保护这个国家;你是同性恋,还是跨性别者,重要吗?”亚历珊卓莉亚表示。图像来源: Privat

亚历珊卓莉亚军旅生涯曾派驻过阿富汗等5个国家。当时人在海外的她等到返回美国后,向军医递交申请,经历1年半的谘商、荷尔蒙检查等评估,才展开跨性别的医疗程序,但还没完成,就先面臨变局。

2016年底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隔年他在推特发文,扬言要禁止跨性别者服役。那一天本该值夜班的亚历珊卓莉亚,恐惧地发了短信询问军中长官:“我今晚还能值班吗?”

后来,特朗普颁布的跨性别服役禁令直到2019年才生效,且不溯及既往。由于当时亚历珊卓莉亚已完成性别肯定手术(Gender-affirming surgery),更改性别为女性,并未受到影响。而特朗普的跨性别参军禁令,也很快在2021年拜登就任后废除。

不过,一切可能在特朗普二度执政期间卷土重来。

面对可能被夺走的参军权利,亚历珊卓莉亚说,自己在军中的资历已经可以申请退休,仍有退路。然而,其他跨性别同袍及其眷属,他们原本享有美军提供的健康保险、住房补助等社会福利,可能一夕断炊。

“你举起右手,宣誓捍卫美国与美国宪法,贡献自己的性命来保护这个国家;你是同性恋,还是跨性别者,重要吗?”亚历珊卓莉亚表示:“只要你在做该做的事情,为此奉献自我,你的身分认同根本不该成为问题。”

图为北卡罗来纳爱国者卫队骑兵师部署在波普陆军机场
美军现役约1.5万名的跨性别官兵——包含亚历珊卓莉亚——未来可能被逐出军队。(示意图)图像来源: Timothy L. Hale/ZUMA/picture alliance

在融入社会与公开出柜之间

去年美国总统选举倒数最后几个星期,亚伯在运动酒吧看见的反跨性别竞选广告,耗费特朗普阵营至少1700万美元。美国全国公共电台(NPR)报道,这支广告在宾州等7大摇摆州播放超过3万次。

广告影片的内容,剪辑了卡玛拉·哈里斯在一场座谈上支持性別肯定手術的发言。广告标语声称,卡玛拉·哈里斯若胜选,将耗费公帑资助跨性别囚犯变性。

“我住在一个紫州,也就是摇摆州。”亚伯说:“这意味著你会看到最多的竞选广告,这真的很烦人。你会被广告淹没。我感觉这次选举的广告数量比以往都多。”

盡管亚伯认为在公共场合看见这样的广告“很怪”,但同在宾州的其他选民,可能有不少人认同这样的反跨性别论述。

这支广告主攻的7个摇摆州,最终全数由特朗普拿下、取得关键的93张选举人票。根据美联社选后民调,全美有55%的选民认为,现任政府支持跨性别者的權利“太过头”;就连投票给卡玛拉·哈里斯的选民中,也有24%支持这样的说法。

这不是亚伯成长经历中,第一次明白自己的身分不被社会接受。

图为跨性别权利倡导者聚集在最高法院外,听取田纳西州一项禁止跨性别青年接受性别肯定医疗护理的法律的审理
从竞选期间开始,特朗普对于跨性别族群的言论,已经引起许多争议与抗议声浪。图像来源: Jacquelyn Martin/AP/dpa

生于中国的亚伯被白人父母收养后,在美国费城近郊、一座风气保守的城镇长大。早在他开始中性打扮以前,亚伯的亚裔脸孔就不时让他欠缺归属感。

“我住在一个白人人口居多的社区,我总是被视为永久的外来者。”这不只是亚裔跨性别者才会面臨的困境,而是多数亚裔美国人都会经历的情形。亚伯认为自己是“族裔上的中国人、文化上的美国人”,但他说:“人们看到我这样的亚裔,可能会认为我不属于某个特定的空间,或是特定的社区。”

亚伯从小与养父母一同上教堂,基督教会的青少年聚会一度让他找到归属感。直到13岁那年,亚伯摸索出自己的性别,并告诉教会成员,他是一位跨性别者。

“我记得我的青年牧师,她会带我出去吃午餐或晚餐,吃冰激淋。她会试图说服我,我不是跨性别者。”离开教会后,亚伯等到一成年,就申请展开性别确认手术等转性医疗程序。

“当我进行医学上的性别转换后,我对自己的身体感到更自在,也越来越不觉得需要出柜。”不倾向主动揭露自己跨性别身份的亚伯解释道:“我喜欢被当作男性看待。我只是想融入大家。”

先作为亚裔被看见 然后才是跨性别

对于亚历珊卓莉亚和亚伯来说,亚裔面孔并不全然带来困扰,有时反而让他们不需要直接出柜跨性别身份。

“拥有亚裔背景,某部分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亚历珊卓莉亚告诉DW,当她走在公共场合,大部分时候,人们看不出来她是一位跨性别者,“作为拥有一半韩国血统的混血儿,让我更容易融入社会。”

亚伯则认为,在美国传统的男子气概標准下,亚裔男性向来被视为“不阳刚”的群体。身为跨性别男性的亚伯,即便表现得“不够阳刚”,也不见得会被质疑是跨性别者,而是被直接视为“一位亚裔男人”。

但正因为亚裔身分无所遁形,亚伯也担忧在特朗普上一任期中的亚裔仇恨犯罪,会再度上演,“因为偏见是不理性的,有些人可能会将他们的恐惧感投射到亚裔美国人身上。”

图为纽约的中国城。
专家表示,美国的亚裔跨性别者,在特朗普政府对移民不友善的政策下,处境可能雪上加霜。(示意图)图像来源: Spencer Platt/Getty Images

非营利组织“紫凤凰”(Lavender Phoenix)长期关注亚太裔非二元性别者,该组织的执行总监王源向DW指出,美国的亚裔跨性别者本身具有移民或移民后裔的背景,在特朗普政府对移民不友善的政策下,处境可能雪上加霜。王源另举例,像是南亚裔及穆斯林社群中的非二元性别者,也经常遭遇被称为“伊斯兰恐惧”的种族歧视。

“我们不指望特朗普上任后,会突然说出善意和肯定的话。”王源向DW表示,特朗普在选举期间靠著操作性别议题吸引选民,接下来保守派预料会持续以跨性别作为“楔子议题”,企图以影响少数人的法案,来分化多数人,并制造争议。

根据美国民权联盟(ACLU)统计,目前全美各州共有196项反LGBTQ的法案,正在进入立法程序。

“大多数跨性别者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想不被打扰,对吧?”亚伯认为,跨性别身分不该成为政治噱头:“大多数人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拥有权利,像其他人一样受到平等的尊重和尊严对待。”

可能被踢出军队的亚历珊卓莉亚,则希望反对跨性别权利的人们可以与她对话:“我会告诉他们:‘来和我聊聊吧。’我很乐意分享自己的从军生涯经历,让大家知道我们不是敌人,我们的表现可以和其他人一样优秀,我们可以光荣地服役,尽忠职守。”

“我们不是什么在侵蚀军队的病毒。我们只是想为国家服务。”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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